我是中国四川三星堆4号“祭祀坑”里的一颗米,今年已经3000多岁了,看起来年纪大,但在我们稻谷族群里并不算辈分高的。

3000年前,鸭子河南岸,三星村水土丰饶,我还是一颗金灿灿的稻谷,落在祭祀台上。古蜀国的臣民居住在这一片沃土,播种水稻、粟黍等粮食作物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获取繁衍生命的能量,盼望着下一个丰收年。


【资料图】

3000年后,三星堆考古遗址发掘现场。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,隐约间看见透明的房子和穿着白色衣服的人,他们把我沉睡的那块土转移到实验室里,小心翼翼地水洗分离,又放到一台仪器上,一旁屏幕上立马出现了一颗三维立体的稻米。

我一开始压根儿不相信屏幕上的那颗米就是我,不过是睡了一觉,原本金黄饱满的谷粒如今又黑又瘪。听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副研究员万娇博士说,这叫碳化,只有被火历练成这个状态的植物才能沉睡千年。万博士还给我起了个名字,“编号F01”。

如今,古蜀国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,但是考古学家们可以从我身上搜寻到3000年前的浮光掠影。

1986年,三星堆遗址第一次重现世间,彼时植物考古的技术手段还比较欠缺,让植物遗存多在大地底下埋了几十年。2012年起,四川的考古人员开始在三星堆遗址进行植物考古,还原农业生产活动对社会生产生活发展的影响,通过研究植物和人群的互动,诠释那段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。2022年,我在三星堆的“祭祀坑”遗址中苏醒,人们进一步确认了古蜀国的口粮以大米为主。

我每天看万博士在实验室研究1毫米的古代种子,常常一坐就是一天。寻找碳化种子,首先要浮选泥土——把混合的土壤碳层通过水洗分离;然后在显微镜下面一颗一颗地挑选,将种子提取出来,再按水稻、粟黍等分门别类;最后,在价值70万元的超景深显微镜下面拍照,即时生成三维模型,方便量身材和更清晰地观察。

接下来,种子们会被放到特殊的容器里,编号、录入数据库。数据库记录了种子的遗迹单位、浮选样本等信息,还可以看到种子是否完整,碳化程度如何,以及下一步需要进行什么工作,每颗碳化种子都有自己的“身份信息”。

我大概2毫米宽,3.6毫米长,表面凹凸不平,还附着着一些黏土,算是一颗长相平平的碳化大米。听万博士说,科研人员会挑选一些种子做碳-14测年、炭化种子稳定同位素分析,以精准掌握碳化植物的分布和遗存年代。一般会挑外观较差的样本,因为做完实验,种子就粉身碎骨了。想到这里,我不禁有点小紧张,搞不好哪天就要为了科研献身。

说回正题,我的祖先原生于中国长江流域,给人类活动提供能量。我们很早就“驯化了人类”,让其以部落形式聚居在田地的周围。植物考古学家在黄河、长江流域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,都曾发现碳化的稻谷遗存,其中长江中下游可能是最早的“驯化地”。

我们不喜欢大石头,人类就要犁地翻土;我们不喜欢和别的植物争抢水和养分,人类就要拔掉杂草;我们不喜欢生病,人类就得每天花时间收集粪肥和挑水桶。就这样开疆拓土,到了殷商时期,稻谷族群在农业生产中已经占有了重要地位。河南安阳出土的殷墟甲骨文中,已经有了“稻”字,以及占卜稻谷生产丰歉的记录。而且当时人们还知道为稻田开凿沟渠,引水灌溉,可见生产力已经发展到了一定水平。

我是一颗出生在四川三星堆的米。万博士说,包括我在内,成都平原广泛的稻谷遗存证明了,中国古代文明并不像古文中所说,“鸡犬之声相闻,老死不相往来”。中华文明多元一体,远距离的交流其实很早就存在,且深刻影响了几个文化区之间的文化进程。三星堆早在3000多年以前,就和中原地区、长江中下游地区有着密切的联系,在文化的交流互鉴中发展,一步步攀登文明的阶梯。(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万娇博士对此文亦有贡献)(半月谈记者:卢宥伊 唐文豪)

推荐内容